一場為期一天半的“安寧療護”醫(yī)學學術(shù)會議近日在濟南舉辦，來自全國各地的18位知名專家作主題演講，從胰腺癌畫家以藝術(shù)對抗病痛的明徹，到醫(yī)者用行動詮釋的“生死兩相安”，最終指向的是對生命的釋懷——悅生不惡死。對醫(yī)護人員而言，這是提升生命終末期照護能力的專業(yè)課堂；于我，則是關(guān)于愛與被愛、恕人贖己的人生體悟，也是感知病痛、預先學習死亡的生命課程。

病痛里的光：生命終章無礙熱烈盛放

來自北京的醫(yī)學教授首先分享了一位罹患胰腺癌畫家的生命終章。他在命運驟變、病魔肆虐的生命尾聲，爆發(fā)出驚人的創(chuàng)造力——每日忍痛作畫，4個月畫了數(shù)百幅作品。明亮、祥和、寧靜，是藝術(shù)評論家對這些畫作的評價，與他患病的現(xiàn)實形成強烈反差。

當《你是風》《想和你去吹吹風》等歌曲隨著講述次第響起，當他生前所拍視頻中黑色絲織物如舞者一般在風中漫天飛揚，筆者深切感受到這位畫家以生命為畫筆的明徹覺知，也觸摸到他無憂無懼、自由躍動的內(nèi)心世界，詮釋了“即興成為永恒”。

“活著就是感受?！碑嫾胰缡钦f。他感受過，創(chuàng)造過，綻放過。藝術(shù)撫慰了他，他也為人們留下一個以藝術(shù)解讀死亡的柔軟視角。正如盧梭所言：“生活得最有意義的人，并不是年歲活得最長的人，而是對生活最有感受的人。”

目前，全國已有多個城市以“生命長河”藝術(shù)展形式留存逝者名字。每逢忌日，家人可來此拍照留念。暢想未來的“生命長河”藝術(shù)展，若能收錄逝者生前的精彩瞬間，會讓這份紀念更具溫度，繼而淡化對死亡的畏懼。

生命里的悟：禮贊生命又平視死亡

在傳統(tǒng)認知里，“生”被賦予無盡禮贊，“死”卻淪為語言禁忌。余華在《第七天》里寫道：“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，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，我將永遠困在這潮濕中，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里，掀起狂風暴雨?！边@段話，也道盡了離別之殤。而2000多年前“齊生死”的哲思，或更應成為社會主流的生死認知。

“齊生死”即“生死平等觀”。莊子認為“生就是死，死就是生”，強調(diào)生與死是同一過程的兩個階段，沒有絕對的分界線。“氣聚則生，氣散則死”，生死只是這種變化的不同形態(tài)。莊子還說：“古之真人，不知說（通‘悅’）生，不知惡死?！币馑际?，古代的“真人”，不知熱愛生存，也不知厭惡死亡，對生死毫無偏見與畏懼。達觀生死，乃為“真人”。

這種觀念引導人們淡然面對生死。莊子在妻子去世時鼓盆而歌，認為死亡是回歸大道的自然過程，無需過度悲傷。莊子還勸誡人們“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”，安于生死、安時處順，是“德之至也”，亦是“與道偕行”。

史鐵生筆下“夕陽與旭日”的哲學意象，“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。當它熄滅著走下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，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烈烈朝暉之時”，也是生命循環(huán)的本質(zhì)隱喻。

或許，我們真的需要改變觀念：理性看待死亡，悅生不惡死，預先學習接受死亡，重視生的價值，亦笑對死的必然。中國生命關(guān)懷協(xié)會特聘專家黃仁杰還教給大家“蝴蝶拍”的動作：雙手交叉抱一抱自己，輕輕拍打。這個緩解情緒的動作，藏著一個樸素的渴望：每個人都有被擁抱的需求。當壓力來襲時，不妨以“蝴蝶拍”輕擁自己。

人的一生，就像那片落葉形狀的巧克力，精致而滄桑。而曾于世間精致地存在過、真切地感受過、熱烈地經(jīng)歷過的生命，已然了無遺憾。（湯乙清）